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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 为民众临危受命
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,敌特分子活动猖獗,社会治安令人忧心。
这天黄昏,新疆军区八一子弟学校的龚全珍老师看天色已晚,不放心孩子们自己回家,打算多送他们一段路。她和另外一名女老师刚刚领着孩子们过了马路,前方巷子里突然蹿出来几名挥舞长刀的蒙面人,丧心病狂地冲进学生队伍里。
顿时,街上响起一片惊恐失措的惨叫声,孩子们犹如被驱赶的幼兽四下逃散,唯有一个小男孩被吓蒙了,呆呆地站在原地。眼看一个蒙面人冲到他身前挥刀砍下,龚全珍奋不顾身地抢步上前护住小男孩,死死地闭上眼准备硬生生挡下那一刀。
突然耳边一声枪响,龚全珍浑身一震,瑟缩着睁开眼睛,只见那蒙面人已直挺挺倒在地上。原来街口出现一辆军用汽车,一名中年军人从车窗里探出半截身子,开枪击毙了蒙面人。接着,他迅速跳下车,转眼间便将另外几个蒙面人全部击毙。
龚全珍紧紧搂住小男孩,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。小男孩也受惊过度,浑身瑟瑟发抖。另外一名女老师急忙跑上前关切地问道:“龚老师,龚老师,你没事吧?”龚全珍心有余悸地摇摇头。
这位如天神般降临的中年军人正是新疆军区后勤部部长甘祖昌。他大步走向龚全珍,严肃地问道:“你是这个学校的老师?”
龚全珍站起来,看着甘祖昌,点了点头。
甘祖昌面露不悦,责问道:“这么晚了,怎么才放学?”
龚全珍颤抖着说道:“班里补课……”
甘祖昌眉头一皱:“你不知道最近城里乱吗?还补什么课!以后超过四点,学生一律不准待在学校里!”接着又瞟了孩子们一眼,问道,“都没事吧?”
龚全珍连忙回答:“幸亏您及时赶到,我们都没……”
甘祖昌略一颔首,不等龚全珍说完,利落地转身走向一旁。这时,一队巡逻的解放军战士赶来,在甘祖昌的指挥下将尸体抬走了。
回过神来的龚全珍望着对战士们发号施令的甘祖昌,略带不满地说道:“这人是谁啊?好大的派头。”
旁边的女老师十分惊讶:“你不知道?他就是新疆军区后勤部部长甘祖昌!”
龚全珍望着那个瘦高的身影撇了撇嘴。
回到军区,甘祖昌向军区第一副司令员王震汇报了情况。王震非常生气:“简直胆大包天!这帮敌特分子前两天刚炸了军工所,昨天又抢了我们的辎重车,今天竟然对刚放学的孩子们下毒手,嚣张至极!”
见首长发火了,甘祖昌并没有感到惊讶,接着说道:“我们实际面临的困难远比表面上的复杂。这次我去伊犁购买羊毛和粮食,不料去晚了一步,这两样已经全部被人买走了。不光是伊犁,还有天山附近的那些中小型集镇和村落,可用的物资几乎一夜之间全部被人以比市价略高的价格收走了。”
王震听了,眉毛一挑:“怪不得最近迪化市面上的粮食、布匹又开始涨价了……”
甘祖昌的神情有些凝重:“敌人不光明里给我们捣乱,暗里更与奸商勾结,一明一暗想要合力摧垮我们。”
王震思考了片刻:“我怀疑部队里面出了奸细。辎重车队的运输路线都是保密的,敌人不可能提前获知并在路上设好埋伏,除非有人泄密。北京有一批援疆的白银要到了,我担心路上会有差池,19万两援疆白银可和那几条枪、几箱手雷不一样啊。”
甘祖昌听完心中一凛,迅速盘算起来。
几天后,天气阴沉,九辆白银运输车依次在公路上疾驰。每辆车的车身上都覆有残雪,四角各站着一名体格健壮、手持冲锋枪的解放军战士。战士们身上也依稀显出被雪打湿的痕迹,但他们个个腰板挺得笔直,丝毫不敢懈怠。
当运输车队行至一座设在狭长山谷入口处的关卡时,负责押运的张连长从车上跳下来招呼大家抓紧时间吃饭,十五分钟后再出发。司机和战士们纷纷拿着饭盒向休息室走去。完成押运任务的战士们则跳进一辆运兵车,与张连长告别,返回了北京。
这时,哨卡卫兵递给张连长一封电报:“连长同志,这是今天早晨甘部长发来的。”
张连长看了电报,心头不禁一惊。这时,喇叭声响起,他抬头望见又一队汽车驶进了关卡。
十五分钟后,运输车队驶出关卡,进入山谷。山谷两侧高山险峻,绵延数十里。车队行驶了一段路程,忽然发现前面的路上堆满了树木和石块。车队被迫停下,打头的司机下来查看了一下情况,对后面的人喊道:“前边堵死了!都下来清路!”
司机们纷纷下车。突然,一阵“轰隆隆”的声音传来。坐在尾车里的张连长立刻警觉地四处张望,只见从身后的山崖上落下大量树木和石块,一眨眼的工夫,连退路也被堵得严严实实。
他急忙跳下车,向前面的人挥手大喊:“快!快上车!”
话音刚落,子弹便如暴雨般从头顶倾泻下来。司机们急忙闪身钻进车里,子弹纷纷打在了车门和车窗上。
埋伏在山崖上的二三十名敌特分子一边开枪,一边冲下山谷,逼近了车队。
张连长悄悄隐蔽到座位底下,镇定自若地等待敌人靠近。
敌特分子几人一队各包围了一辆汽车。有的将司机从车上赶下去,有的跳进车厢,将盖住箱子的篷布掀开。刹那间枪声大作,原来箱子里面竟藏着十几名解放军战士,他们一齐开枪,打得敌特分子措手不及。
北风呼啸着卷走了树枝上的枯叶。在迪化城空旷的郊外,甘祖昌和军区物资管理处处长李保山带领一个班的战士,正静候运输车队的到来。
已经超过预定时间一个小时了。李保山紧皱眉头,不时掏出怀表查看。甘祖昌却气定神闲地安慰道:“昨晚气象站打来电话,吐鲁番下雪了。这么远的路,耽误一会儿也正常。”
李保山搓了搓手,没说话。
这时,物资管理处的周平领着两个小战士手里拎着暖水瓶和茶缸子跑过来。
到了跟前,周平笑容满面地说道:“甘部长、李处长,我瞧这天冷,就顺道在老乡家灌了两壶热水。大家喝点,暖和暖和身子。我已经问过通讯站的同志了,车队三小时前通过了东关哨兵站,现在应该快到了。”他边说边倒了一缸子热水递给甘祖昌,紧接着又递给李保山一杯。
甘祖昌接过茶缸子,望着这个高大敦实,却长着一张娃娃脸,笑吟吟讨人喜欢的小伙子,微笑着说道:“辛苦你了,小周同志。”
周平腼腆一笑,继续张罗着给战士们倒水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大家又等了两个小时,已经是下午两点整,运输车队仍没有到达。李保山跛着曾被炮弹炸伤的左脚,不安地在原地转悠。甘祖昌则手握烟杆慢悠悠地抽着烟。
心急如焚的李保山望着镇定如常的甘祖昌,再也沉不住气了,大声吩咐周平去备车,他要调一连战士前去接应。
甘祖昌一听,大声喝道:“老李,你给我站住!司令员给我们的命令是在城外等待接车,你急急火火干什么去!”
李保山气哼哼地瞪着甘祖昌:“照你这么说,敌人偷袭我军阵地,没首长的命令,还不打了?”
就在甘祖昌被李保山戗得无话可说之际,车队突然从西边驶了过来。甘祖昌面露喜色:“来了!”
李保山有些发蒙,周平脸上也闪过一丝诧异。
车队停下来,打头的车上下来一名战士,走到甘祖昌身前敬礼:“报告甘部长,运输车队顺利到达。”
“好,直接拉到水磨沟铸币厂!”甘祖昌作出指示。
战士转身重新上车。李保山疑惑地问:“老甘,这是什么情况?车队不是从东边过来吗? ”
甘祖昌笑道:“老李,上车,路上跟你说!”
两人上车,跟着车队向铸币厂驶去。听到甘祖昌说走山谷的那支车队是假的,李保山极为震惊,随后酸溜溜地说:“你和司令员这保密工作做得够到位啊,连我都给瞒住了。”
甘祖昌听了嘿嘿一笑。
周平上了一辆运输车,笑嘻嘻地跟小司机套近乎,打听到今天早晨运输车队行至谷口关卡时突然接到甘祖昌的命令,调换了运输车辆。想着自己好不容易灌醉了李保山才拿到运输车队的运输路线图,他的眼神里不禁闪过一丝阴鸷,脸上却依旧笑着,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,不由分说塞给了小司机。
车队一直驶到远郊的水磨沟铸币厂。甘祖昌下车后在出入人员登记册上签了字,然后一挥手,车队陆续驶进铸币厂大院。
黄昏时分,甘祖昌和李保山回到军区准备向王震司令员报告情况,见张连长正在向司令员汇报山谷里的战斗结果:抓获三名俘虏,其余全歼。敌人果然埋伏在山谷里劫车,更加证实了奸细的存在。
等张连长汇报完离开后,王震语气沉重地让二人谈谈该如何解决眼下的困境。
甘祖昌想了想,说道:“新疆的经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,现在的情况是人人手里都有各式各样的纸钞,可人民币呢,好比废纸。投机的奸商十分猖獗,倒卖银圆扰乱市场。国民党拍拍屁股走人了,把烂摊子撂给我们,当地政府连军队的正常供应都已经无法维持,更别说人民群众了。我提交的那份‘银圆大战’方案上写得很清楚,要想打赢这场经济战,就要投入大量的银圆平抑物价、发展经济。中央领导很认可我的这份方案,也切实地给予了很大的支持。敌人不傻,这次就是冲着这19万两银锭子来的。只要经济一乱,解放军不战自败,他们的目的就是赶我们出新疆!我们在明处,敌人在暗处,这个内奸肯定还会有下一步动作,我们一定要提高警惕。”
“好,既然如此,我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你!”王震目光炯炯地望着甘祖昌。
“保证完成任务!”甘祖昌信心十足。
王震转向李保山下达命令:“保山,你去铸币厂监工,分秒必争地把银圆赶铸出来。”
李保山挺直腰杆答道:“明白!”
解放军初来乍到,新疆的市场还未稳定下来,其中粮食问题是重中之重。鉴于部队只剩半个月的存粮,从内地调粮的话,周转时间长、运费高,不太现实,后勤部召开会议,决定先降低每个人的供粮标准。野战军部队官兵、地方驻军和后方机关人员的日供粮分别由原来的874克、813克
和750克调整为546克、507克和468克。同时,后勤部分派四个小组前往北疆产粮区调查粮源和畜产品,试图用购粮和换粮两种方式取得粮食,以解决燃眉之急。
不久,甘祖昌又接到迪化市的报告,市粮库的存粮只够供应三天了,而且几乎都是高粱面,当地人吃不习惯。由于担心断粮会引起社会的混乱,甘祖昌向王震建议部队和地方换粮,把高粱面换过来给军区司、政、后勤机关和直属部队吃,以保证居民正常的粮食供应。
为调查当地粮食市场的状况,接连几天甘祖昌与张连长二人都身着便装,在迪化市的大街上走访。他们发现几家粮店、杂货店几乎囤积了市内所有粮食和生活用品,老百姓不得不在店铺门口排起长队。尤其是邢记粮铺,不仅哄抬粮价、态度恶劣,还拒收人民币。
望着老百姓一张张哀戚愁苦的脸,甘祖昌神情凝重。
铸币厂里机器轰鸣,工人们赤裸着精壮的上身,干得热火朝天。一座巨大的铁炉子正喷着白烟,几个工人把地上堆放的煤块扬进火红的炉膛里。
银锭在大池子里熔化,然后流入一旁的小池子。铸币师傅把一炉铜水加进去,两名小工用力搅拌。银、铜混合的金属液体流进传送带里一个个刻好的大洋模子里。压板机下降,压一下,升起,传送带往前走一下;压板机又下降,压一下,升起,如此循环往复。
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,下班时间到了。工人们满脸疲惫地放下手里的工具,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擦满头满脸的汗,陆陆续续朝工厂大门走去。连续加班加点干了十几天,工人们都有些承受不住;再加上李保山为了节约资金,食堂里只有馒头管够,菜却越来越少,大家怨声载道,没有丝毫动力。
食堂里,李保山面前放着与工人们相同的饭菜。他正要吃饭,却听到刚进来的工人发出不满的议论声。他一脸不悦地放下筷子,向食堂门口看去。这时,甘祖昌大步走了进来,随行的几名警卫员抬着两口大锅。盖子揭开,一股肉香勾得人垂涎欲滴。
嘴馋的工人们迫不及待地凑上前去。甘祖昌边往他们饭盒里盛肉边笑着说:“吃完肉就得长把子力气。今天晚上大家回去好好睡一觉,明天一早铆足了劲儿上工啊。”
工人们一听有肉吃还不用加班,都高兴得眉开眼笑。
李保山在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幕,心里很不是滋味。
从食堂出来,甘祖昌拿着一盒饭菜走进了值班室。李保山正闷声不响地坐在床头抽旱烟,听见开门声,只抬起头看了看,没有说话。
甘祖昌笑着递过饭盒:“我看你刚才没咋吃,赶紧趁热乎吃了。”
李保山拉着脸说道:“放那儿吧,现在猪肉多金贵,你可倒好……”
甘祖昌仍旧笑容满面:“肉再金贵,那也是给人吃的。大家只要吃着高兴,上工就有劲儿;上工一有劲儿,效率就高;效率一高,银圆不就‘哗哗’地一批批出来了吗?你呀,不会算账!”
李保山不服气:“不是我抠,也不是我不会算账,是咱当不起财主!我这个大管家最知道咱还剩多少家底。现在是困难时期,一分钱得掰成两半花。我就不明白了,都这么个情况了,这些人吃个饭还挑挑拣拣的!”
甘祖昌意味深长地看了李保山一眼:“我看啊,从根本上说,不是大家对伙食不满,而是你的工作方法出了问题。是,你李大处长对工作认真负责,可你成天逼着大家加班赶工,连句热乎话都没有,你说,时间一长,大家是不是会挑你的理?人都不是铁打的,工人们也需要休息。要说外面的局势有多难,我比你清楚,但是再难,也不能让人心里结下疙瘩。”
李保山摆摆手:“行了行了,不说了。反正啊,这么多年好人都让你当去了。”
甘祖昌一把夺过李保山的烟杆,塞给他一双筷子,催促道:“哪那么多废话!快,赶紧吃!”
两个童年时的玩伴、战争时期的战友、现在的老搭档不再僵持,互相嘿嘿笑了笑,仿佛又回到了穷苦却快乐的童年,还有那硝烟弥漫、生死与共的战场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