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  血色星球
苏雨刚刚在卡西尼实验室睡下，莫凡的飞机已经在开罗国际机场降落了。
此刻，苏雨正满怀期待，等候莫凡将他唤醒。两人精心计划的小小蜜月，即将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开启。
出了机场，莫凡乘坐的出租车疾速行驶在土黄色的大道上。很快她发现，车子并没有按照旅行攻略中提到的最短路线行驶，而是绕了很大一圈去走城外的高速公路。
“为什么这么走？”莫凡质疑道。
“抗议，人群，军队封路。”司机用不太熟练的英语回答，然后给她看 GPS（全球定位系统）地图，老城有大片的道路显示出红色。
“发生了什么事？”
“红海！”司机回答。
“红海怎么了？打仗？没有看到西奈半岛又起军事冲突的新闻呢。”
“红海红了！”
莫凡还是一头雾水。司机努力告诉她，红海红了，不是某几公里的海岸线，而是整个海面，通往苏伊士运河的航路已经关闭，以免“传染”地中海。
“传染？”莫凡觉得有点儿匪夷所思。
“他们就是这么说的，传染，”司机说，“连端上餐桌的海鲜都变色了。捞上来的时候普遍呈现出暗红色，有些甚至红得发黑。”
“所以要抗议？抗议谁？”
“寺庙的意见没有得到当局采纳，”下了高速，司机加大了嗓门，“在世俗社会，人们脱离了贫困，改善了生活，但这是一个他们信不过的当局。他们不愿为那些自己并不信奉的东西卖命。”
“那红海为什么红了？”
“我说不清楚，你看新闻吧！可以了解最新的情况。”司机打开了后排的娱乐系统。
“……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故，一辆黑色的轿车先是冲入了抗议人群，有多人受伤被送往附近医院。随后一所酒店也被牵连，受到轻微的破坏。
抗议人群从今天凌晨开始封锁了周边的几个路口，甚至有人冲击埃及航空公司的办公大楼。迄今没有人声称对此事负责。
“……专家推测，红海的反常现象，可能跟土星轨道发现的新天体有关。多家天文台观测到，它已经从一颗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冰蓝色星球，转变成令人恐惧的血红色。而且，该星球逐渐被深浅不一的气体云状物质所笼罩，直径越来越大，已经超过星球本身的三倍。”
这个消息，犹如一颗炸雷落进莫凡心里。“土星轨道的新天体”“冰蓝色星球”，唯一可能就是卡西尼卫星——苏雨实验室的研究对象。莫凡在恐惧和担忧之下战栗着：苏雨怎么样了？实验室会受到什么样的影响？会不会已经陷入九死一生的境地？
虽然远隔亿万公里，这一刻她仿佛看着他被一把枪顶住了前额，而他的眼睛正与枪管对视。坐在车里让她感觉犹如身处牢笼，无法做出任何有效的挣扎，而死亡时刻环伺……等等！理性很快在思考中站了出来，因为她知道自己正陷入一种没有依据的力量支配之下，而几个小时以前她跟苏雨才取得过联系。作为对那个星球最有发言权的科学家，他不应该比媒体上这些人更清楚情况、更明白风险吗？而关于卡西尼星球的种种变化，电话里他却只字未提。
这意味着什么？好了，不要被捕风捉影的猜测吓破了胆。她降下车窗，使劲呼吸掺了沙子的空气。说好的蜜月还没开始呢，一切都会好的！
“……围绕着胡夫金字塔跳舞的人数昨天达到最高峰，已经有超过400 人参加了这个古老的仪式。他们声称有法老将要复活，将要重回人间。在一开始的驱散努力失败之后，当局已经跟他们进行了诚恳的对话。初步估计，今天中午 12 点之前，双方能够达成撤离协议，妥善保障旅客的安全！”新闻还在喋喋不休。
路边的景色快速变换。莫凡见过各种各样的房子，高楼大厦、亭台楼阁，还有像雕塑一样故意扭曲外形的，努力表达着与众不同。但是没有哪个房子，会像开罗的这些，让她如此印象深刻：很多房子既没有封顶，也没有安装窗户；不是一幢房子，而是成群结队，在道路两旁，绵延不绝。跟土地一样黄色的砖墙，三五层的高度，本来应该毫不起眼，但这个统一的特征让人过目不忘。房顶上都有高矮参差的钢筋裸露在那儿，像撕咬天空的犬牙一般，加上魔鬼眼光一般的窗洞，莫凡感觉它们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。
她没有心思再看风景，脑子里盘旋着同样的问题：即使卡西尼卫星并没有对苏雨造成威胁，那在遥远的土星轨道上，他是不是已经安排好了实验室所有的事情，像答应她的那样？他是不是真的能够顺利来到她的身边，一起开始甜蜜的旅行？她心里尤其没底的是，远在亿万公里之外，那个镜像技术还能不能真的畅通无阻地应用？这些问题越来越沉重，渐渐占据了她整个大脑。
半个多小时后，酒店到了。两个荷枪的士兵站在窗外虎视眈眈，除了证件、乘客，连尾厢都得打开检查。司机说，幸亏她有着东方面孔，检查相对顺利。
拖着疲惫的身体下车，谁知道迎接她的还有两道安检！好一番折腾之后，莫凡终于挪到了前台。
“苏先生已经远程办理好你们的入住手续，您直接上去就好了，房间是1805。”这句话，像久旱后的甘霖一般，瞬间让莫凡精神抖擞了许多。
打开房门，她连“苏雨”的脸都没看一眼，一头扑进他的怀里。拉美西斯希尔顿就在市中心，尼罗河边。
“L”形的房间布局，两面都能够享受美丽的尼罗河景。
一边是落地窗，俯瞰被称为使馆区的绿岛。一远一近两座桥，就像是连身裙的吊带一样，在尼罗河上半遮半掩。桥跟桥之间游弋着许多帆船，开罗的天空几乎没有云，波光粼粼的水面反射着耀眼的阳光，让河面上的帆船看起来更像是一条条在渔网中翻腾的小鱼。
另一边是阳台，几乎在尼罗河的正上方，视线恰好与开罗塔的塔尖齐平。远远朝着天际线望过去，撒哈拉沙漠的方向，胡夫大金字塔和哈夫拉金字塔一前一后，赫然在目，哈夫拉尖顶上残存的石灰岩在阳光下熠熠生辉。
看不见抗议的人群，也看不见诡异的舞蹈。眼前的画面和谐，完全没有出租车上感受的紧张气氛。爱人就站在面前，莫凡的心逐渐平静下来。在工作以外，苏雨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并不太多，他总是把利用率排得很高。现在活动在地球上、在酒店里面、在莫凡身边的“苏雨”，其实只是他的一个镜像。苏雨真实的自己，这会儿正在亿万公里外的实验室里睡觉，如果没有紧急情况发生，实验室不会唤醒他。
实验室应该算是一艘飞船，在土卫六着陆之后展开成实验室，目的是对人类新近发现的卡西尼卫星进行近距离研究。土卫六俗称“泰坦”，是太阳系外行星圈最稳定的类地结构天体，而且距离卡西尼卫星也很近，方便开展研究。从实验室到开罗，十几亿公里的距离，镜像技术带来的时空转换，是任何交通工具都无法比拟的。
无论多忙，苏雨也不能离了莫凡，任何时候都是如此。大学时候跟莫凡分开两地的体验，他受够了！那种数着日历过生活的抓狂，一天也不愿意再来！这也是他搞镜像的私心。有了镜像技术，哪怕身处遥远的星际，他也能即刻回到莫凡的身边。哪怕工作再忙，他也能利用空闲的部分大脑活动，将睡梦中的自己通过镜像投射回地球，陪伴在莫凡的左右。
苏雨给莫凡搬了张椅子，让她坐到窗前放松休息，慢慢欣赏。